申友乾跟贺毓平常相处都是结巴的插科打诨,相声里的捧哏,傻乐的那种,很难这样说话。但也没觉得不习惯,他看着贺毓,看着她的侧脸,小时候上蹿下跳的小姑娘长大了,变成了大高个依旧能把男孩抡倒的大姑娘,贺毓很少说心里话,她常常开导别人,她好像没什么烦恼。可这帮人谁都知道她有烦恼的,人家不说,总不能逼着吧。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申友乾有时候挺自知,虽然他自己一直被人笑娘娘腔,可爸妈感情是真的好。不像贺毓家,老公打老婆打得人尽皆知。也不像柳词家,父母跟冰块一样。小时候想过以后,说以后也要住在一小区啊,每天一起吃饭,可这还没长大,就分开了。柳词家的变故最大,申友乾倒是没担心过柳词撑不下去,柳词很好强,跟贺毓的好强不一样,如果贺毓是块砖,和别人打还会掉渣的那种,柳词就是金刚石。谁都没她硬。硬骨头一个,要做到哪里都好,读书也是,不是平白无故来的好成绩,柳词每天学习很晚,有时候申友乾被她妈很晚叫出去,经过柳词楼下,看到还亮着灯。申友乾拍了拍贺毓的肩,“我们永、永远是朋友。”贺毓给了他一拳,“你还好,是个人,不会不告而别。”贺毓叹了口气,“我太伤心了。”“我怎么也没想到,柳词会这样走掉。”申友乾安慰她:“没、没事,到时候打、打听,她不是要考、考那个211。”贺毓:“指不定考别的了呢。”她晃着腿,捡了块石头扔进河里,像是把自己的难过也扔进去了一样。可心里就是难受,最后低着头,居然哭了。这对申友乾的震撼太大了,他长这么大也不是没看见贺毓哭,但大哭的这种,还是头一回。“别、别哭啊。”贺毓:“我这是情不自禁。”她胡乱地用手抹了抹,“你明儿就走了吧?”“下次一定要去你家叫你爸给我剪个水母头。”申友乾:“你来啊。”贺毓:“不要钱的那种。”申友乾:“那当然我、我给你剪。”贺毓:“滚吧。”申友乾知道是她想一个人待着,也干脆地走了。这段路没什么人呢,自从那边烧了之后,更没什么人走了。烧死过人,活着的人都忌讳。刘婶对自己纵火毫不否认,贺毓在电视里还看到了刘远生,被记者围着,一脸地茫然。民生记者问的问题更是戳人,刘远生的表情贺毓记得很清楚。也很清楚这场火改变了多少人。刘婶纵火的理由就是很失望儿子跟不检点的女人搞在一起。她说的时候语气完全没有愧疚,反而特别自然,觉得是应该的。让听得人毛骨悚然。完全是把孩子当成附属品的口气,决定生死,她也做到了,做得令人惊悚,让人觉得可怕。而被牵连的那些严重烧伤的人们,她没解释。这个案子性质恶劣,引起了很多讨论,洪兰纹提起来的时候特别唏嘘,念叨着她不是那么喜欢闻声吗?贺毓当时没说话,她觉得烟行笼巷的大人们都有好多面,为人父母的一面,身为陌生人的一面。我会长成这样的大人吗?她盯着河面,眼泪又掉了下来,这时候没人,她哭得肆无忌惮,哭得特别委屈,因为柳词的不告而别,因为廉晓礼的突然告白,因为这些突如其来的改变。也害怕未来。她其实是想过柳词可能是因为听到了廉晓礼和她说的话才走的。可又觉得那种话怎么能影响柳词的去留。柳词肯定早就决定了。贺毓早就察觉了柳词对廉晓礼的态度,她一开始以为是因为柳词的认生,再后来发现是两个人的确没话聊。她就不勉强了。可那种气氛很尴尬,廉晓礼很喜欢黏她,所以很多时候柳词就不在了。贺毓讨厌这种感觉,可廉晓礼又没错。她做不到说你不要靠我太近的感觉。太自作多情了,就这么尴尬地维持着。但现在发现不是自作多情,是真的,廉晓礼喜欢她,想和她谈恋爱的那种。贺毓脑子很乱,她拒绝了廉晓礼,却拒绝不了她的继续做朋友的要求。因为那张脸,大火留在人身上的烙印。廉晓礼激起了她太多的同情心里,从初中的遭遇,从现在的遭遇。人怎么能这么苦?生来就是受苦的吗?贺毓深吸一口气,闭上眼,回家去。她家也一团糟,他爸不是好鸟,在离婚这件事上绝不松口,而洪兰纹下定了决心,东西收拾得差不多,不离婚也要先分居,打算早早走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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