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原本直接要走,听到她这一声,到顿了一步。“你昨夜胆子大过头了,你可知道。”王疏月腰伏得很低,“起先不知道,如今听皇上教训就知道了。”这话若要去追究,还真不好分清是卑微认怂,还是傲骨不屈。皇帝心里晃过一丝不快,但尚不至于跟女人在言辞上过不去。他打量着自己门下这个名声在外,马上要做他弟妹的奴才。不去看脸上那串水泡,她长得是好看的。只是皮肤白得过分,像多年没见过阳光一般。还有,她太瘦了,跟他养得那匹白马一样,怎么喂都是一副皮包骨的样子。“叫什么名字”他随口问了一句。“奴才叫王疏月。”“对,差点忘了,你也是镶黄旗的人。”“是,皇上是奴才的本家主子。”“朕的奴才?王疏月,你说这话脸都不红。”所谓天子之怒,就是一晚上都消不下去吗?王疏月的肩背都快断了,膝盖也几乎没有知觉,这位爷若再不开恩,她真的要为了贺临把命搭进去了。“是,奴才该死。”鹧鸪天(一)这是端端正正地服了软。皇帝看着她摁在雪地里的手,手指肿得像萝卜一般,他突然想到,这双手能写祝体,这么废了到底可惜。再看她刻意用发辫遮挡的那半张脸。受过烫伤,又一夜没处理,水泡子鼓得亮晶晶的。饶是这样,她还是一点的悲色都没有露,在他面前,整整齐齐的地把礼仪尽全了。不容易。不愧是王授文的女儿,他没什么可再挑剔的。“起来。”“谢主子爷恩典。”然而她根本站不起来。一使力反而扑在了雪地里。包括张得通在内的人,手忙脚乱地扶撑了好一会儿,才支着她立直身子。无仪态的样子果然不好看,皇帝有了嗤意,不肯逗留,转身走到前面去了。王疏月被萍露搂在怀里。人一下子抖像在筛糠,天知道将才她是怎么在皇帝面前稳住的。小太监们拿来好些衣物来捂她。不过怪得恨,她明明冷得要死,喉咙里却火辣辣的疼。她试着咳了两三声,竟咳得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。只得勉强朝着皇帝行远的方向看了一眼,估计他已经看不见这处的景象,这才切磋了几下僵硬的牙齿,喘息着笑出了声。萍露心疼道:“小姐都被折磨成这样了,还笑得出来。”王疏月一边笑一边摇头:将才……皇上从帐里走出来的时候,我偷偷看了那么一眼,他额上,脸上都是昨晚我用的那一柄松烟墨……那墨是皓月堂出的,顶不好洗……咳,让他糟蹋我的功夫。”这个时候了,她的乐子竟然还敢寻到那位要命的爷头上。萍露哭笑不得。刚要说话,怀中人的身子却渐渐脱了力。“小姐,别吓人啊。”她是一下子慌了,好在裕妃那边使来的人到得及时。王疏月已经睁不开眼,全然不知自个是怎么被带到承乾宫的。只知道再醒来时已是夜里。萍露不在,榻前坐着的是裕贵妃。连着几日的哭灵,她虽眼眶青肿,周身却仍然收拾得一丝不苟。一只手抱着铜底鎏金的缠枝花手炉,一只手轻轻地理着一叠堆放在榻边纸钱。“娘娘。”王疏月轻唤了她一声。裕贵妃侧过头来,见榻上的人脸还烧得通红,正静静地望着她。裕贵妃不觉湿了眼:“你这个丫头,可算是醒了啊。”“奴才让娘娘担心了。”裕贵妃摇了摇头,轻转过她的脸,借灯去看她脸颊上的烫伤处。“你这样说,是要痛死我吗?好好的王家姑娘,交到我手上,竟被消磨成了这样,你娘亲要是知道了,可不得怨死我。”女人有多在乎自己的皮肉,她哪里能不知道。王疏月有极好的教养,不哭也不怨,但她越是这样懂事,越是让人疼。“好在太医说,这是在大冬天烫的,丫头你放心,调理好了,不会留疤。”“娘娘,王爷好,奴才就没事。”裕贵妃原本想让她安心,想不到这姑娘却反过来宽慰她。王疏月不一定动情,但话中的意思却实实在在地触到了裕贵妃心软肉。“好丫头,你为爷们儿做的事,我一定让你的爷好好记一辈子。”裕贵妃是真的喜欢王疏月。不光是因为她是王授文的女儿那么简单。要说家世好的,上三旗里有的是人,可论样貌,脾性,心思,像她这样万里挑一的却太少了。富察氏跋扈,自己小儿子嫉恶如仇,爆得像个炮仗,府上那些女人没一个不是弱就是蠢,天天只巴望着生儿子,没一个规劝得住贺临。知子莫如母,别看贺临不肯正眼看疏月,但她算准了,那小子就服这姑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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