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希言掏出手机,将昨晚拍下的照片上传云端。她用ipad搜索跟阿力有关的关键词,但找不到任何消息。她又搜索当年施友谦家的新闻,发现有一家当地华人报纸电子版,刊载过大篇幅报道。她撕下酒店便签纸,抄下报纸名字、报社地址跟记者名。又给曹山发了几条消息,告诉他自己的新发现。当地旅游业并不发达,服务业并不规范。她来到前台,两个工作人员正在聊天。她上前去,递给对方看地址。其中一个女生说:“这家报社,前几年已经倒闭了。”高希言不甘心,“在那里工作的人呢?”女生眨眨眼,一脸“我怎么知道”的表情。高希言听蔡健义说过当地的一些情况,知道花钱可以解决问题。她痛恨不公与腐败,更坚信自己绝不会贿赂。但这一刻,她犹豫了。她低头掏出了十美金,“浪费你的时间,打扰了。”那女生看了看身旁的另一人一眼,那人正在接电话,她赶紧接过,放到口袋里,“有一家华人网上社区,听说那家报社有一半人都到那里工作了。你去那里打听一下。”高希言让她给自己用当地语跟英语,分别写下那家华人网上社区的地址。女生上网查了一会,撕下一张纸,在纸上写下地址。高希言转过身后,那个女生又开始跟身旁的人聊起天来。酒店门外就是一排摩托车队,车手在车上冲她喊着什么。有人用英语喊,taxi,taxi。她在车队中看了一圈,见到有个年轻的女摩托车手。高希言给对方看那个地址,那女孩一笑,说了句什么。高希言用英文问她价钱,女孩摇摇头,还是说当地语。高希言用葡萄牙语问,“多少钱?”那女孩笑起来,也用葡萄牙语告诉她一个数。高希言接过头盔,跨上摩托车后座。穿过帝力海滩、东帝汶码头,以及多家餐厅和商店区域,车子在一栋简单的白色建筑物外停下。那女孩摘下头盔,回头:“就在这里了。”她特别爱笑,连说这话时也在笑。高希言又跟她谈好价钱,先付一半,让她在楼下等她。那女孩笑着接过,点点头。根据地址,那个网上社区的办事处就在二楼。高希言一上二楼,就看到一块写有汉字“德辉华人社区”的指示牌,她根据指示走,很快就摸到那个办公区。所谓的办公区,就是一个摆放着木质办公家具的简陋大隔间。玻璃大门两边贴了一副对联。也许因为胶水过期,边角已经翘了起来。门口处放了一株很大的植物,有个华人长相的女人正朝植物喷水。那女人抬起头,用当地语跟高希言说了句话。高希言用中文问:“请问何峰在吗?”“何峰?”那女人重复了一遍这名字,“他已经离职了。”高希言不甘心,“那他去哪里了?”女人面无表情地摇头,拿着水壶继续喷水。高希言耐心地站在一旁。她抬头观察这办公区,留意到墙壁上张贴着各类通知、奖状和照片。她一一看过去,见到有张颁奖照片下配文“我社何峰赴新加坡领取最佳华语新闻奖”。她抬头看照片上领奖那人,头发浓密,宽松外套上有好几个口袋,笑容可掬地接过奖牌。高希言回头看了看,发现没人留意自己。她掏出手机,拍下这张照片。她的目光随手机一块儿收回,却又注意到墙壁上贴着的记事板,上面写着郭神父的葬礼时间和地点。在参加郭神父葬礼的人群中,高希言一眼见到蔡健义。他也见到她,先是一怔,很快别过脸。后退一步,隐没入同样一身黑衣的其他人中。郭神父声望隆盛,来此送别的华人极多。这天刚下过细雨,空气极清新。众人神情肃穆,默然低头垂目。青草依依的天主教墓园中,只回响着神职人员分别以中文、葡语跟当地语轮流念诵——“现在就把出身泥土的身体交还泥土,使他身归原处。但是,由于基督曾首先从死者中复活了,祂也要改变我卑微的肉躯,使我们与祂光明的身体相似,愿主使他现在享受平安,在末日使他复活……”灵柩埋入,一抔抔土往灵柩上洒下,有人低声啜泣出来。高希言站在众人中,手中拈着一朵小白花。她松开手,将白花撒到棺材上。她抬起脸,见到蔡健义红着眼睛看她。她正要上前安慰他,他却一闪身不见。人们四下散开,开始低声交谈。有人回忆着郭神父生前的事,也有人讨论待会去吃什么。世事便是如此,无论谁死了,太阳依旧升起落下,不因哪条生命的消逝而改变。她慢慢走开,在人群中看到跟她一样同样独自行动的一个人。那男人穿着随意,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起。他垂下一张脸,伸手到口袋里掏出香烟跟打火机,突然又想起了这场合,将打火机香烟放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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